茶偈

茶偈

柳宗悦

一フクメセ
茶衣（さぎぬ）　メサデ

点茶无需特殊的茶衣

当我为你点茶时，意味着需要做好心灵上的准备，而不是穿上特殊的茶衣。如果你需要整理好你的十德或道服，那么同样的你也需要在心理上做好准备，才能点出完美的茶。不只是穿戴整齐，你也需要集中精神。成为外表的奴隶，你就无法在能力上进步。提升你的心灵，你应当像日常一样用茶，而不是穿上你最好的衣服。这里最重要的是朴素无华的心，而不是穿成什么样子。你愿意的话可以穿上你的茶衣，但是你必须具有你不穿茶衣时的同样心灵。点茶和用茶时保有平常心是非常重要的。可惜的是，当下的很多茶会缺乏平常心和日常感。茶道变成了和服的争奇斗艳，如此是毫无希望的。

一フク　イカガ
茶モ忘レテ

要饮茶吗？忘记茶吧

这一句很重要。正如字面意思所说，它讲了一个简单的道理。茶人总是想要显得内行，总在茶道上表现得过火，过分表达自己的品味。饮茶固然是好，可茶人的行为总受到各种外在影响，他的茶道就无法更上层楼。只要去芜存真，你就可以点茶而不总想着茶。沉浸在饮茶中，就不会存有茶的意识。说有关茶的话，证明茶就要到尽头了。在这一点上，“不想着茶”并没有远离饮茶。可以说，你在茶的世界中又不拘泥于茶。如此，活茶的思想开始闪闪发光。“知道如何饮茶”当然很好，但这并不说明你真正的了解茶，这些知识并没有比意识更好。当你忘记了茶，你才算开始懂茶。

茶ニテアレ
茶ニテナカレ

应当是茶，亦当非茶

把心完全投入到茶道中的人，往往是茶道的奴隶。在这种不自在的场合下，是没有茶的。茶并不永远都是茶，它同时既是未完全的茶，也是停滞的茶。这就是为什么我说“应当是茶，亦当非茶”。如果只是茶，那它可能不是真正的茶。如果不只是茶，那它也没有意义。这听起来有些矛盾。虽然它是茶，可它也不是茶；它不是茶，但它又是茶。这向我们说明了为什么茶具有严密性。在需要时出现的茶是具有二义性的茶。不具有紧急需求的茶不可能是终极的茶。当今，很多茶人并没有“它不应当是茶”的严密性。这也是他们为何无法到达“它应当是茶”的原因。现在很多茶没有资格被称为茶。

茶ノミ
茶カハ

茶会不是茶的全部

一个茶人可以机智地利用茶室和茶道具举行茶事。这称为茶之汤。这没有问题，但你要是除此之外一无所知，那就错了。这可不是茶的全部。佛经有言，“山川草木悉皆成佛”。“四威仪-行住坐卧”，都是茶的道场。茶的基本一定是在你的日常生活里。如果你一出茶室，茶就消失了，那这不是真正的茶。如果茶都留在茶室里，茶就不会进入到生活。一日三餐，居所井然有序，穿戴齐楚，这都是平常在做茶的练习。可以说，茶能做的还有很多。茶人必须处处留心。茶不是他物。他物的茶不会是很成熟的茶。只要茶被局限在茶室里，茶就无法进入生活。一个觉得只有茶才是茶的人不可能把茶做成茶。

茶モ道
棄ツル道

茶之道是抛弃自我之道

如果茶之汤追求真理，那就达到了茶道的境地。茶与禅关系紧密，作为茶道境地的茶就愈发地深奥。茶就是佛教之美。它是以茶道具、茶室等作为媒介，沉到心灵深处去寻求美的意义。但它开始需求真理之道时，就不那么简单了。你要只是自娱自乐，那就只是个人化的。什么是真理之道？我以为，那是超越个体的。它会带走一切羁绊。这就是抛弃自我之道。“茶之心”必需要“抛弃自我”。你不了解“抛弃自我”，茶就无法深入。这与宗教是一样的。在“抛弃自我”时，茶人对待茶就要非常小心谨慎。茶人需要有如此严格的心理准备。

点（た）ツヤ茶ヲ
様（さま）ナキ様ニ

点茶的模样要像没有模样

我实话实说，表面看起来是茶道，其实并不总是茶。我看茶道表演时，它看起来总是矫揉造作。他们风格浮夸，他们炫耀品味，他们向你展示茶道具。每个人都看得出他们行为的矫揉造作。这种才不是茶。要成为茶道的茶，必须达到临济禅师所说的“但莫造作，只是平常”的境地。每个细微之处都是如此。要看上去就像毫无造作的模样，才是好的模样。法然上人说，无善就是上善。茶必须是看着像是没有模样。如果茶展示出了缺乏品味，那茶就不会存在。一个茶人点茶却完全没有茶的痕迹，没有比这更闪耀的茶了。真正的茶是“平时的茶”。「點テバヤナ　平ノ茶ヲ」。我们行茶道就要像穿便装一样。

サバクヤ心
袱紗（ふくさ）サバキツ

运用心如同运用帛纱

茶人在点茶时使用帛纱。在茶道里这是一道美景。你可能以为这只是运用帛纱，其实它是运用心灵。据说如何运用帛纱能够揭示出心理。因此，只有能运用心灵的人才能运用帛纱。运用心灵的方法是心中无物，坚持始终，抛弃自我。你若能做到这些准备，帛纱就能随你使用。这不只是技巧，也不复杂，你若能扎根于自然，你就能流畅地使用帛纱。茶人运用帛纱之前，他该如何运用他的心灵？他必须严肃地问自己，之后“运用还是不运用”的问题就会消失。还有比这更深奥的运用吗？

如何ナルカ　是（こ）レ茶
陀羅尼（だらに）

如何是茶？陀罗尼

我问你“如何是茶？”答“陀罗尼”。茶，简单说就是陀罗尼。什么是陀罗尼？陀罗尼是包含奥秘真言的咒语。因此，它是智慧的无知，一击瓦解掉有关它是什么的聪明问题。人们嘲笑难以理解的事物，比如陀罗尼。这能留下什么呢？你要是能清楚地解释它，又能得到什么呢？你可以靠智力判断的事物没有深不见底的深度。陀罗尼没有可言说的答案。如果“茶”太深奥了，那是你把茶想的深奥了，你想寻求试图解释但无法解释的奥义。奥义就是茶的生命。它的性质就像陀罗尼。它超越感官，无论你理解与否。对于深奥的事物，它是什么这种问题已经无能为力了。你应当留意茶中那些无法问到底的涵义。